日不必跟着我,若得空,帮师兄守一下师父,还有三日便是头七,不可出差错。”
镜鸾点点头:“是,主上放心。”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背影,众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从始至终,她当真没话要对他说。
司幽瞥了他一眼,一阵好笑:“你就是把那筷子掐成粉,她也不会回来的。”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重黎,像是在打量一尊雕得古怪的石像。
“本君就不明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他好以整暇地拨弄着碗里的粥,这场面可真真有趣,他活了千儿八百年的,都没碰上过这么有意思的破事儿,“你当她是什么呢?你留下,又想要什么?什么都没想好,什么都没想过,跟着又有什么分别呢?你这是自讨苦吃。”
这句话像是戳中了重黎的痛处,他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嚯地起身,横竖这饭也吃不下去了,他索性撂了碗筷走人。
一桌饭,走了两人,气氛突然陷入了僵局,饶是镜鸾都不由头疼,扭头嗔了他一眼。
“不嫌事儿大吧你?”
他耸了耸肩,不以为意:“本君就是觉得这混小子着实可气,吃几天亏没什么不好。”
镜鸾呵了一声:“你就作吧,别让他胡来就成,我眼下可没心思应付他。”
经此一事,她算是对重黎不作他想了,也懒得吵,这会儿大打出手对谁都没好处,主上整日忙于操持天虞山上下的琐事,添乱这等蠢事,她是断然不会干的。
至于这小子什么意思,她也有些糊涂,但心灰意冷之后,只要主上和天虞山没事,他做什么她都懒得管。
霓旌默然不语地喝着粥,不知想到什么,唇边扬起一抹无奈的笑。
另一边,重黎窝了一肚子无名火往前走,恰好看到云渺渺从廊下过,推门进了一间屋子。
他记得,那是安放长潋尸身的地方。
沉思了片刻,他还是跟了过去,门没有合紧,她应是一会儿便要出去。
庭院中的晨光随着被推开的门,缓缓地漫进屋内。
她坐在榻边,灯下的侧影素净而温淡,像镜花水月的幻影,静静地望着榻上仿若熟睡的人,用湿帕子耐心地给他擦手。
手上的血迹早就被擦干净了,留下的伤口却无法再愈合,泛白的皮肉皴裂开来,骨节青白,指甲发黑。
谁能想到呢,就是这双手,握着一柄剑,守着这沧海桑田,一守就是五千年。
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撑过来的,又为了什么。
他如今静静地躺在那,像是终于卸下重担,能好好睡一觉。
“不是说好今日放过我吗?”她没有抬眼,专注地擦着他指缝间残留的血迹,却也不难察觉到有人进来了。
重黎陡然一僵,有些烦闷地收紧了拳。
“一会儿就不跟了。”
他看着榻上的人,心中不是滋味:“他是怎么死的?”
四下静了静,云渺渺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帕子,葱白的指缓缓收紧,握住了长潋的手。
“一人迎战诸多妖邪,灵力耗竭,毒,重伤哪一种都活不了。”
她想不到比这更恶毒,更绝望的死法了,给他清理伤口时,步清风当场就哭了出来。
“他说自己不是个好师父,至少要做个好掌门,可我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他不欠任何人。”
她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重黎心头涌起一阵酸涩,忽然笑了一声:“是啊,他一直都是很好的,从前在昆仑,就被寄予厚望,其他弟子,都只是陪衬。”
“那又如何?”她突然道,目光暗含审度之意,还有一丝不平,在他看来,其实有些不可置信,“他就非得活得像个神吗?谁断言他就不能活得有血有肉,敢爱敢恨?他想说什么,有人听吗?他委屈的时候,有人哄吗?他就不会孤单吗”
一声声的质问,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不是长潋,而是另一张脸。
一张总是云淡风轻,仿佛万山崩裂在眼前也不改其色的脸。
重黎说不清为什么会如此,只是忽然间,就想到了她。
诚然她其实就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但那是不一样的。
那不一样。
像是擂鼓捶在心上,骇人的狂震汹涌起来,残忍戏谑地又问了他一遍。
非得活得像个神吗?
谁断言的,有人听过她想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