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实回之一笑。
“只是,瞿大夫素日里都同贵人瞧病,开的方子难免有些贵。”显金笑得人畜无害,“有几个老伙计明明都准备抓药了,一听每幅药的价格,当场就不要了,我就在琢磨,咱们好人做到底,给咱们陈家签了契书的伙计,每个人每年都留三两银子的药补?伙计们每次瞧病,咱们都分期报批六分之一,伙计看完病抓完药就拿着方子和缴费收条,来账房报销。”
瞿秋实的笑颜一凛:这后面的话听着,跟他是不是没太大关系呀?
陈笺方低着头,把碎掉的豆腐重新一小块儿一小块儿拼凑好。
显金说的话,就是后世的医保。
唯一不同的是,后世的医保由zf担责,这里不能实现,所以只能由购买和享受了劳动者半辈子的东家买单。
这笔单,真得买。
多少为老东家辛勤半辈子的伙计,得了病就被抛弃了,躺在床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自己的李三顺,得自己来宠。
这个点子,盘桓在显金脑海里很久了。
如今,恰逢其时说出来,应当不会被拒绝——瞿老夫人希望她和这位牧童弟弟修成正果,显金就算是个别人风花雪月,她翘着脚扣脚底板的主儿,也不难看出来吧!
当老板对你有要求时,是最好提要求的时候。
显金放下筷子,见瞿老夫人正在沉思,笑了笑,“我算过了,咱们加上泾县的伙计,总共五十三人,一人一年三两银子,也就是一百五十九两,三爷愿意拿三百两出来试行两年,两年后您看成效,若行咱们就接着做,若不行,您也有随时叫停的权力。”
远在泾县的陈敷:阿嚏阿嚏阿嚏——我那源源不断的私房呀……
瞿老夫人看了显金一眼,笑了笑。
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烧傲气,二把火烧腐气,三把火烧人气。
这种事,说出去,别人只会赞新上任的金姐儿有魄力,真正为伙计们好……
拿陈家的钱,立自己的威。
瞿老夫人笑了笑,看向面白唇红、神色坦然淡定的内侄孙,轻轻点头,“你想做什么就做吧,给你二伯提前知会一声,老三的私房自己藏好吧,钱就从账面上走,不过一年多了一百余两的支出,都是小钱。”
瞿秋实眼波流转,笑望向显金——她在陈家的地位,比他预料中的更高啊。
瞿老夫人挥挥手,“家宴不谈公事。”看了眼桌面,抬头向显金道,“怎么姜蓉酥还未上?金姐儿,你带芒儿认一认小厨房的路,顺道催催点心。”
显金:小厨房是张妈妈的战场,让张妈妈带比较好。
心里这样想,行动上还是要投桃报李——毕竟刚刚的提案,领导没有为难就批了。
显金一路带着瞿秋实向小厨房去。
刚出游廊,瞿秋实停在四水归堂的空地上,偏头抬眼朝天望去。
显金回头,“走啊——”
瞿秋实目光投向浩瀚无垠的星空,声音清朗,配合着内宅被柱子无情分割后的风,显得孤寂寥然,“姐姐,你看天上是什么?”
是一轮圆月。
一轮如玉似盘的美好月亮。
显金眯着眼看,“是乌云,乌云从东边来,明天要下雨。”
瞿秋实脚下有些摇晃,沉声笑了笑,“姐姐,您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十五。
每个月,月亮最圆的日子。
人与人团圆合欢的日子。
显金想了想,厉声道,“七月十五!鬼门开!”
百鸟鸟图
瞿秋实如今岂止双腿摇晃,甚至下盘非常不稳,在黑夜中,险些坐到地上。
鬼门开,就开吧。
他一个习医的,手上过的就是人命和血肉。
鬼门开不开的,他不害怕。
这位姐姐,以如此掷地有声的语气,说出“鬼门开”三个字——就很诡异了。
活像,这鬼门,是她一声令下打开的……
瞿秋实脸上的笑挂得很勉强,“是十五……月圆,我本想邀姐姐一起看看圆月,我常觉人生之无常,便如月圆月缺,亦如潮涨潮落……”
显金不可思议地望过去,“赏月?赏什么月?姜蓉酥都凉了——”
显金抬脚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好心教导弟弟做人的道理,“老夫人既叫咱们来催姜蓉酥,就需照着她老人家的吩咐,一字不落地办完,咱们这一边赏月,一边办事,和出四个时辰的工,上两个时辰的茅房,有啥区别?”
显金义愤填膺,“这就是骗钱!传出去了,以后还有哪个东家愿意要我们?”
瞿秋实:……
他很无助,无助得像一个在暴雨中没有伞的孩子。
他不知道该怎么用平和又温柔的语气咆哮着告诉显金:老夫人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夜半独处!在如水的夜色中,迅速升温感情!最好明天定情!后天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