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矿这事情，说白了就是挖钱，大郑缺银子，能挖出来当然好，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官府一开矿，老百姓闻着味抄起家伙就来了，于是朝廷非但要花钱开矿，还得派兵防盗，矿盗矿贼那都是带工具武装了的，有时候还会起冲突、和官兵干架，到最后治安坏了，钱花了，银矿却没挖出来多少，老亏本生意了。

龚肃羽不耐烦有人挑事，冷声反驳：“此事前朝具已有断论，各处矿脉皆僻在山峪，一闻坑冶获金，矿徒四集，甚至拒捕官兵、劫掠村落，况矿脉细微，得不偿费，有损无补。樊黎你既在户部任职，算账总该会吧。”

“此一时彼一时，这几年工部四处大兴水利，铸造火器，筑边养马，花钱如流水，内帑存银年年递减，国库空虚。民间私盐私茶贩卖猖獗，贪腐横行，税收不足，内阁毫无作为。当务之急是开源节流，以采矿开源，以裁剪工部支出节流。”

勇！非但勇，还很有水平，每句话都在骂龚肃羽，就是你这老匹夫大手大脚把钱花掉的，开矿怎么了？非但要开矿，还要卡你工部的预算，略略略！

朝中诸臣惊了，樊黎老儿一向谨慎，轻易不得罪人，怎么在这种时候跳出来挑衅首辅？上一波和龚肃羽作对的人可是被一撸到底，饭碗全砸，你不会没看见吧？

本来还担心自己彻夜淫乐上朝会犯困的昭仁帝，看到老头子们一大清早就火花迸射，精神立马被吊起来了，哪里还会困？幸灾乐祸看向岳丈首辅。

“可笑啊可笑，堂堂户部郎中却对国政财务一窍不通，只知存钱，不知以内帑之财力促使银币流通乃平抑银值、稳控粮价之法，与内宅妇人无识小民有何分别？如此不学无术短视之人，焉有颜面立于朝堂之上，狺狺狂吠于御前！”

可怕，龚老贼战斗力爆表，两句话就开骂了，其实皇帝并不明白他说的“平抑银值稳控粮价”是什么个意思，也不理解花国库的钱修水利和粮价有什么关系，不过看情形再继续刺激老头，把他惹急了，樊黎乌纱帽要保不住，赶忙出声拉偏架。

“二位且住，樊大人奏请开矿，也是为了填补国库，忠于其职，兢勤可嘉。然开矿及内帑之事涉及繁多，不宜轻率，劳烦两位回去以奏疏细禀，待朕阅览慎思，再做决断。”

皇帝开口了，天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双方闭嘴，忍下火气准备回去写长文辩论互骂。可一下朝温湛就跟到内阁，缠着龚阁老求教。

“阁老朝上所言银币流通一事，下官愚钝，不甚明白，还请阁老赐教一二。”

龚肃羽正在气头上，板着脸对他一拂袖。

“去问吴隽颖！”

“……”小气！

老头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坏，温湛叹了口气，对龚肃羽无奈笑笑，温声劝解：“是，那下官这就去户部。阁老保重身体，勿要动气，朝堂政务，各人见解不同本是寻常事。”

他转身要走，又被龚阁老喊住。

“等等，你别去了，让人把吴隽颖叫来内阁见我。”

温湛眼睛一亮，老头这回是准备带他一起玩了？当即应声而去。

户部的吴侍郎一来，刚打了个招呼，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龚肃羽就单刀直入质问他：“樊黎上奏要开矿是你授意的？”

“呵，当然不是。”

正要落座的吴隽颖身体顿了顿，嗤笑一声，坐下后先喝了口茶，歇了口气，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龚肃羽。

“司礼监刚来了旨意，皇上要把樊黎从户部调至礼部，任右侍郎补缺，一口气从五品升三品，往后他的锅，阁老可不要算到我们户部头上。”

这本在龚肃羽意料之中，他面上不见讶色，却对温湛冷冷一笑。

“好，不错，不会算账的人，往后就少在钱的事情上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