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林纯前脚刚答应了将儿子送回去，后脚人就因为意外去世，这样的时机未免来得太巧。

后头再想，林纯住的出租屋人员繁杂，任何人都可以进出，而在那样一个工友都去上班的上午，想要将一个人推下楼梯其实也并非难事。

多年来，她一直将这个秘密放在心底，因为她过去也在影视城混过，知道得罪像是于家和周家这样的豪门对自己毫无好处，然而，也是直到这两天周穆麟在周家真实的处境被人曝光出来，她才意识到，周家对这个捡回去的儿子都毫不留情面，就更不用说是对周穆麟的生母了。

随着周穆麟的料被传得到处都是，她越想越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觉得相比于这个可怜孩子的身世，周长石和于惠仪这对吃人夫妇的所作所为才更值得被拉出来见光。

无论如何，她都希望能替自己那个早已死去的朋友出一口气，也希望如果周穆麟能看到，他能认清周家的真面目，不要再被他们诓骗。

“言尽于此，虽然没有什么实锤，但我要讲出我看到的真相，希望对得起阿纯的在天之灵。”

在长文的最后，爆料人只写了这么一句，而周霖手一抖，刚到手的手机边砸在了崭新的地板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即使这是还没有经过核实的料，也没什么证据可言，但是，对方讲的大半东西，却是他从小切实经历过的……这个人，确实是认识他们的，大概率就是出租屋里的其他租客。

所以，在妈妈笑着对他说“要过上好日子”的时候，于惠仪和周长石却正在想着，该怎么杀她？

周霖想到梦里母亲的笑脸，想到那间惨白的病房，又想到那声轻轻的“咔哒”，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

他们是早就知道她会死，所以才懒得听他多说一个字吗？

周霖捏紧拳头，直到指节都泛白。

所以说，于惠仪才会说他晦气，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

所以说，周长石才不敢信任他，宁可周天麟受累也不肯让他帮忙。

这一切都是因为，看到自己的脸，他们会心虚。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能说通了。

仇恨在瞬间就如同烈火一般轰然而起，周霖咬紧了牙关，很快便尝到了牙龈血的味道。

这些人将他的母亲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然后还要将他像是颗弃子一样直接扔了……整整二十年，他可能一直和害死母亲的凶手呆在一起，居然还觉得自己是在为她忍辱负重。

黑暗中，周霖静默着坐了一会儿，随即从地上猛地捞起手机，拨通了于光明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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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霖等了很久，于光明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他感到浑身血液都是冰的，沉默了很久，周霖声音沙哑道：“于叔，你看到了吗？”

于光明连呼吸都很轻，再开口时声音虽然虚弱，但是仍然不难听出其中压抑的情绪：“是不是，你妈妈的事情？”

周霖捏着手机的手指关节都在发出轻微的爆裂声，他咬着牙问道：“是真的吗，于叔，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觉得有鬼？”

自小在娱乐圈养成的怀疑本能是现在维系他理智的最后一线了。

周霖眼前都是母亲病床上苍白的睡颜。

明明就在那天前，她还笑着在他面前去出工，而就像是从小到大他没能留住的那些玩具，母亲就在他眼前消失了。

他光是想到有人把她从楼梯上推下来，然后放任她在原地慢慢流血等死……光是有这样的想法，他就恨不得现在就将那人千刀万剐。

周霖安静地等待着于光明的回答，像是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而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听见了于光明如同一把枯柴一样的声音。

“当时，警察也来了，但是，没有摄像头，也没有人看见，你妈妈摔得太重了，给发现的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所以……我不知道，小霖，我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摔下来，也不知道，最后那个平台上是不是有别人，但是这些年我也一直想查，我想查出来再走，但是，留给我的时间却不多了。”

“小霖，我原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因为你妈妈是希望你回家的，这些上一代人的恩怨，应该要留给我们这些人来解决，我当时把你送回去，也是希望，能够满足你妈妈的心愿，他们的目的如果是为了你，那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妈妈直到最后都相信周长石，当年的事没有任何证据，就算真的是他们也没有人可以指证，我只能想着以后下去见到她，一定要好问问清楚……”

于光明的身体已然油尽灯枯，声音好似随时会断线一般，而周霖如今也终于知道，他养父口中一直没做完的事情是什么了。

时隔多年，周霖耳边又响起了那声轻轻的咔哒。

但那不是电话被挂断的声响，而是他脑中最后一丝理智被崩断的声音。

在他八岁的时候，母亲就是他的全部，而在母亲被剥夺了之后，周霖其实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