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江令桥声音蓦然抬高,指着某处水域道:“在那儿在那儿——”
容悦也看到了,正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于是抿了抿嘴,心一横,一个猛子扑进了水里,心想这下总该逮住了吧——然而摊开胳膊一看,仍是一团空。
“哈哈哈哈哈哈——”背后忽然传来一阵闷闷的低笑声,似是小心抑制着,不至于太过放肆,再往后便忍不住了,笑声愈来愈大,回头看,女孩已捧腹笑开。
容悦自知闹了笑话,不甘只有自己难堪,眼珠一转,使了个坏——趁她俯身大笑,无暇顾及,扫起一汪水,旋身一挥——小姑娘好看的发髻立时塌了下去,身前也湿了大片。
“哈哈哈哈哈——”他学她,也笑得前仰后合。
“你——”江令桥声调明显高了些,也毫不示弱,很快掬起一捧水泼了回去。
容悦猫身一躲,虽然避过大部分攻击,却难免沾染零星。
由此,一番水上争斗开始了。
傍晚,湖畔残火败炽还一闪一闪地耀着暗沉的光,风一拂,犹如睡醒了般,炽热的红一跳一跳地跃动着,涅槃出一朵朵明黄色的火花。
所谓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满天夜色光辉,星河流明,衬得一轮圆月更显朦胧温柔,水静江寒,满目青山。两人饱食一顿后,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就这样迤迤然在湖畔躺了下来,除却流水声,四下静得能闻见彼此清浅的呼吸。
“你说……”江令桥认真地望着月亮,轻声问他,“月亮上有广寒宫吗?有嫦娥吗?嫦娥有玉兔吗?”
容悦缓缓看向夜幕,道:“有。”
想了想,不解地添了句:“也不晓得凡人都是怎么知道的……”
江令桥问:“那你见过她吗?”
“见过,嫦娥来找师尊瞧过病。”他兴致来了,高谈阔论道,“她不怎么喜欢跟人搭话,看着冷冷的,常领着她的兔子四处遛弯儿,和青帝还算说得来,毕竟整个仙界只有他俩有灵宠。不过青帝的是只白色母狐狸,嫦娥仙子的是只白色公兔子,每次他俩碰了面,青帝都十分警觉,从不肯把小狐狸放下来,护得滴水不漏。”
“诶?”江令桥问他,“那凡间求神拜佛有用吗?天上能听见吗?”
容悦摇摇头,道:“多数是听不见的,不下凡的忙着闭关修炼,下了凡的忙着游山玩水。不过呢,也有一心一意兢兢业业的,像……月老和送子观音,一遇就成了知音,话能说上一箩筐,就差把殿宇搬到一块儿去了。每天为了分内事操心操肺,总是三天两头地往师尊这里跑,青帝见了都心疼,常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张弛有道,奈何他俩醉心其中,根本听不进去……”
说到此处,江令桥不觉笑出声来,道:“听你说了这么多,我倒觉得,天上其实也挺有生趣的。”
容悦抚掌笑道:“那也不看说的人是谁,我可是专拣好玩的说给你听!”
话罢,两人一同笑出声来,肆无忌惮,畅意开怀。孩子的稚音常常是慰藉人心的,和着淙淙的流水声,银铃一般悦耳。
半晌,容悦忽然开口,道:“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家里人不担心吗?”
身旁的人没有立时答他,沉默了许久,才嗫嚅道:“无碍,只要不走出这片山,待在哪里都好。”
她看着那轮渺远而不可及的圆月,缓缓开口,言语宛如渺远的叹息:“他们知道……我总会回去的……”
一阵晚风拂来,撩拨得火堆噼啪作响,像是余烬生命尽头最后的低吟。
江令桥扭头看他,许久,轻声道:“谢谢你,做了我一天的朋友。”
闻言,容悦回望向她,黑夜里,那双眸子中似有霄晖,清亮得就像镜湖的水。
他向她侧过身,以无比认真的口吻道:“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朋友。”
天地间,相顾无言。
这声音轻得像一羽鸿毛,自天边一悠,一悠地落下,直落在江令桥心里,有千钧重。
她没有应,背过身,不看月亮,也不看他。一个人的半边暗夜里,默然无声地道了一句——
“好。”
只有她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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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遇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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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初生,云彩斑斓,晨曦透过窗隙溜进阁室内,落在少年明净的脸上。少年双目微瞑,胸口随着均匀的呼吸一起一伏。闻鸡起舞这么多年,难得有个清朗的早晨可以用来蹉跎。
“砰——”鬼臾区踩着大跨步,毫不客气地破门而入。
“好徒儿!快醒醒!”他十分粗暴地晃着容悦的双臂,脸上冒着兴奋的红光,几乎能与朝阳比肩颜色。
尚在睡梦中的容悦美梦未尽,在醒与不醒的边缘激烈挣扎。一种一拳把人揍翻在地的欲望直冲天灵盖,但仅存的一丝良知在他太阳穴处疯狂徘徊,苦口婆心地劝他:“此事做不得,做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