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下一刻,她便听见外面传来宫人极恭极的“参见太子”。
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吴德贵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只冲着这位顾小姐微微一笑,转身便上前去一道拜见了这位太子殿下。
吴德贵此番带着任务过来,显然是要替太上皇调节他们兄妹二人之间龃龉。
因而吴德贵在太子面前难免要好心劝说几句。
“顾小姐一个女孩子,当天从行宫回来后便被吓得病了,太上皇便觉太子殿下正该如哥哥一般哄哄她,亲手为她喂一碗药。”
吴德贵说着便忽而长叹口气,提及到太上皇今早咳嗽时帕子上竟有血。
他面前的太子这几日颇为忙碌,几乎也将将才将那国师府后续事宜处理干净。
回到宫里之后,太子却也不似与谁有所过节。
在听见太上皇“咳血”后,果不其然,太子便缓缓地接过了宫人手中端来的热腾药碗。
他抬脚走上前来,坐在榻上的织雾便蓦地握紧被子,眼睫轻颤了颤,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织雾尽量避开与对方产生对视的可能,可目光落到晏殷搅拌汤药的手上,便瞧见他右手拇指带着一只青玉扳指,竟将手指衬得愈显苍白。
那只苍白的大手捏着玉勺搅拌之后,当着完全足够代表太上皇的吴德贵眼皮底下,便淡声吩咐织雾张开嘴。
织雾眼睫一颤,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眼下自是一副乖乖模样,顺着他的话启开了樱唇。
却又因为太过紧张,才被他喂了一口便偏过头去小声呛咳。
娇嫩嗓音里压抑地呛咳了几声下来,美人眸里似乎都会浮出水雾。
她惯是如此,自己便能将自己吓得泪眼汪汪,豆腐只怕都要比她耐揉三分。
偏偏,在那百花楼里像是吞了虎胆一般……
织雾原本只当她与他两个人横竖都要撕破脸皮,提前得罪太子应当也不要紧。
最重要的是,让花瓣染红的进度可以加快。
可万万没想到,她做到了那种地步这位太子殿下都没有觉得尊严扫地……
尤其是当下,他越是恍若没事人一般,织雾便越感压力极大。
晏殷的掌心里有伤痕,织雾再不情不愿又喝了一口药后,便不得不在吴德贵眼皮底下演得若无其事,故作关怀道:“殿下掌心怎受伤了?”
晏殷闻言却只望着她不回答。
织雾瞬间哑然,似乎也想起来自己当天绑住了他手腕的尴尬行径……
一旁吴德贵继续叹道:“殿下和顾小姐都是太上皇的心头肉,他老人家时常整宿难免,您二位可千万要好好相处,太上皇晚上才睡得好觉。”
他嘴里说着这些,可太子本人对太上皇这些招数都太过熟悉。
可惜他老人家年纪大了,便是假话,又焉能随意不当真?
让吴德贵欣悦的是,太子殿下的确是个有孝心的后辈。
在听完他的话后,为了太上皇便能立马对这位顾小姐放下先前的龃龉一般。
太子语气温和得近乎忘了一切,“先前在百花楼里饮醉了酒,不知可有冒犯到顾小姐?”
织雾见他似乎不太记得醉酒后发生的事情,微微迟疑。
他当时不觉自己尊严有所折损,难不成是在醉酒的情况下根本没有记忆?
倘若按照这个思路来看,他没有被羞辱到竟也得到了十分合理的解释。
织雾心中不能确定。
心里实则也险些就要以为他是个什么性情古怪变态的人。
明知她骂他是小倌,他当时也能同个没有情绪的怪物一般不羞不恼。
若真如此,哪怕后面真将他顺利如金丝雀一般关入鸟笼中,只怕也未必能轻易让他感到羞耻。
晏殷指腹不动声色地拨弄了下青玉扳指,垂眸淡道:“倘若孤真的冒犯,也希望顾小姐可以不必放在心上。”
织雾却是轻声询问:“殿下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晏殷:“自然记得顾小姐来过。”
“不过,顾小姐该清楚醉酒的人……总会有一些不清醒的。”
两人之间极其正常的对话似乎也让一旁吴德贵慢慢放下了高悬不下的心。
榻上美人在似乎安心了一些以后,这才一口一口配合着太子喂到口中的药给全都吞咽喝下。
药是褐色的,喝得多了,织雾白皙的嘴角都染上了少许,像是偷吃了零嘴的花猫儿一般。
她完全毫无察觉,只在差不多时连忙开口暗示,“药有些苦……”
毕竟织雾心里清楚两人都是在为了太上皇而演戏。
她只觉他们俩人戏演得差不多了,正该结束。
偏偏这时候吴德贵又凑上了话说:“正该如此,殿下和小姐多说说话。”
“你二人多说说话才能将私底下的龃龉全都解开。”
织雾闻言只觉头大,恨不得让吴德贵当场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