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走
他怎么就丢下她走了?
她要是死了要是死了
想到这两个字,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靠着树,合上了眼。
一片混沌中,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极轻,极缓,像落在林间薄凉的光,却如惊雷般,在他快要崩断的心弦上狠狠拨了一下!
他猝然瞪大了眼,回头望去。
那道光明明是冷的,此时却如初升的晨曦,透出了丝丝缕缕扣人心弦的暖,照亮了蹲在树下的一道素净的侧影。
瘦削,又孤单。
她披着一件白袍,与当年在昆仑山穿的那件很像,眉间的灵印闪着微光,干干净净的,没有可怖的血,面容却苍白至极,仿佛蒙了一层山雾,遥不可及,瞧着居然比那些生魂更加易散。
她手里端着一碟桂花糕,仰着头望去,是一截树枝,枝杈上有一道痕迹,像是被绳子勒过。
她看得很专注,眼底仿佛沉着镜花水月般的过往陈年,却又觉得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呆呆地凝望一片深渊。
他挣扎着起身,不敢喘息,一步一步走过去。
怕惊了眼前人,怕自己走得快了,步伐间卷起的风会把这幻影般的画面吹散了。
人死后褪去世间尘埃,只有一身素白的衣,或染着血,或留着泥,却都已不是凡间物,可天虞山的弟子服偏偏也选了一身的白,她蹲在那,无声无息的。
他像是要费尽心神,才能小心翼翼地从她身上觉察到那么一丁点活气儿可就是这么一点儿的暖,此刻与他而言,也像是一捧人间的光,终于让他看到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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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我带你去
他停在了三步之外,不敢再动了。
这样的云渺渺他感到陌生,可前世,她的前世,他曾在落满积雪的昆仑山石后看到过她露出这般神色。
冷冷淡淡的,像是泼了一瓢水,在纸上晕染开的浅墨。
她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他也屏住了呼吸,跟着她往回走。
她走得很慢,比他印象中要慢太多,消瘦的手轻轻地扶着一路的树干,像是在摸索着什么。
漫长的石阶,浅淡的呼吸,一切好像都静了下来。
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她突然踉跄了一下,跌在石阶上,重重的一声,也砸在了他心坎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她转过头,他顿时一僵,嗫喏着想开口,却发现她浑然未决似的垂着眸,慢慢爬起来,无事般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继续往前走。
那一跤应当摔得挺疼,却没听她喊一声,只是双腿到底还是有些一瘸一拐的,没能缓过来。
他怔住了。
他跟得不远,她明明只要一回头就能发现,可她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看不见他。
看不见。
他脑海中嗡然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么晚了,她怎么会一人走到这来。
步清风呢,霓旌呢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谁都没有跟着她?
他犹豫片刻再上前两步,跟紧了她。
她有些笨拙地扶着树干,似是膝盖有些疼,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揉了揉。
他将步子放得很轻了,连气息都敛了起来,站在她身边,想着要不要暗中扶她一把,不知怎么的,他这会儿居然有点担心她会发现他。
他不由得想,若是他没有走,会不会有所不同。
今时今日,她是不是还有师父。
这么想着,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可下一刻,他却蓦地僵住了。
她俯身揉着撞疼的膝盖,伸手时露出了缠满纱布的胳膊,血色洇了出来,着实骇人。
微微偏移的衣领下,也露出了些许纱布,全然不知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伤。
他好像明白她方才摔倒时为何会轻颤了一下。
痛的何止膝盖,只怕动一下,都会扯到这一身的伤。
可她居然走了这么久。
一口气卡在了嗓子眼里,他说不出话来,肺腑都在疼。
就这么短暂的松懈,终于被她觉察出一丝端倪,她愣在了那,目光游离,像是在黑夜中找寻一丝光亮,离得这样近,他才终于确信了自己方才一闪而过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