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还也是这时才看清了奚长游脸旁的泪痕,及那双眼眸中极为浓稠的心疼与爱意。
哪怕这样强烈的情绪并不是因为他,只是因为对方从前的徒弟,虞还还是完全无法抵抗地沦陷其中。
他脑中轰鸣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像是被引燃般发着热,逼得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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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一旁凉亭处,奚长游坐下后,虞还接过药童熬好的汤药,放在奚长游面前。
药碗上腾着热气,酸苦的味道很快钻入鼻腔。
奚长游面上已恢复平静,心里却仍是酸涩难忍。
修士的根骨藏于脊骨深处,只有修为足够,动用灵力才能探到。所以他方才并没有触到对方根骨究竟如何了。
奚长游喉中凝滞,虞还坐在他面前,仍是往日冷静的模样。
奚长游一时有许多话想问。
例如自毁根骨这样残忍的事,是怎么狠得下心的?
失去一半根骨,从此无缘得道,虞还可曾不甘?
将近千年的时光,是否有寻找到补救的办法?
……
但问题再多,只需在心中稍一滞留,便都显得多余。
如果不是被迫无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不甘又能如何。根骨不比其他,就像明融所说,命脉都碎去一半,能活着就已经是尽全力补救的结果了。
奚长游长久无言,虞还坐的时间长了,便有些无所适从。
他只得将视线落在药碗上,察觉温度差不多了,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小碟甜果来。
指节试了试碗沿的温度,虞还将药碗往前推了推:“仙尊。”
奚长游从思绪中抽回神,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喉咙被酸苦的药汁浸得刺痛。
他没动一旁的甜果,而是忽的哑声开口:“那日我被谣传左右,问你是否曾入过魔,该向你赔罪。”
虞还从小性情坚韧,这点奚长游是最为清楚的。
他自认十分了解自己的徒弟,只知虞还不可能自堕魔道,却不知道虞还对自己,哪怕是被迫入魔也不允许。
他身为虞还的师父,那日却问对方是否曾入过魔,与那些信谣传谣的外人又有何异,只会让虞还蒙受更多屈辱罢了。
奚长游心中自责,一句道歉于他而言并不能减轻多少,但对虞还来说却是太过沉重。
“仙尊!”他惊得当场起身,便要下跪,“弟子万不敢当。”
奚长游握住虞还手腕,没让他跪下。
两人相视,虞还眉间紧皱,只得重新坐回去。
奚长游从不曾后悔自己当时因修补界膜而丢了性命,现在却心生动摇。
起码他不该死得那么快,起码他该交代一番后事,为虞还此后的日子多打点些,不至于让虞还走到那样的绝境。
可修补界膜那日的情景之紧急,注定如不了他的愿。
奚长游不擅于隐匿情绪,他眼眸眉间尽是自责与心疼,虞还看得一清二楚。
他极少接受这样纯粹又柔软的情感,每每触到奚长游这样的目光,都会令虞还方寸大乱。
但无论如何,他不敢接受奚长游方才的那句道歉。
一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该奚长游给他道歉。
二是……自从明融到来,讲述了许多当年的事,那些事让奚长游动容,可虞还听着却毫无波动。
正如明融所说,当年的虞还根骨寸断,死过一次。如今重活的他却早已没有当年的记忆、情感,性情也大不相同。
那些令奚长游心疼不已的经历,他更是不曾经历过。
又如何敢替人去担这份沉重的愧疚与爱意。
……
明融的医术精湛,连续月余日日饮汤药,又隔一日吃一次丹药、加上针灸,奚长游的身体很快有了明显起色,脸庞总算不像刚回来那时,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了。
自从得知奚长游身体的脆弱程度后,虞还便又多派了许多人,将奚长游当做普通凡人照看,一日三餐与夜晚睡眠也从不敢大意。
而虞还在住进抱灵峰小院不久,便在小院的角落处发现了一间小厨房。
他本以为小厨房也和内室一样简陋,没想到里头干净整洁,从灶台到柴米油盐皆一应俱全。
虞还心中觉得有异,走进仔细看了看,又在门口发现一本被翻得边角发黄的册子。
翻开来看,才知是本手写的菜谱。
菜谱字迹与自己的颇为相像,只是虞还现今身为掌门,每日批阅的事务太多,字迹越发潦草与凌厉。
而这纸上的笔迹却是字字一笔一划,写得更为工整。
在正文外,菜谱上几乎每一页都会批注一些小字,例如“少辣少麻”“师父爱吃甜口”“下次谨记,鱼需用酒去腥”……
虞还只翻看两页便已恍然大悟。
想必从前的虞